今天是马丁·路德·金纪念日,不过我想说的是一本书:张纯如女士的《美国华人史》,一方面是因为去年我写过美国华人的一些情况,但当时资料查的不多,后来一查发现这本书是绕不过去的就买来读了;另一方面是跟马丁·路德·金纪念日有关,也就是讨论下华人歧视问题,建议在美或打算旅居美国的华人都读一下这本书,很多内容写的是历史但其实一直存在。

首先介绍下张纯如(Iris Chang)女士,她是二代移民,出生于新泽西,接受的是完整的美式教育,已经于2004年过世了,在这本书出版一年后在加州自杀身亡,年仅36岁。这是非常遗憾的,因为如果她能活到今天,一定会给我们带来更多更深层对美国华人的理解。国内对张纯如的认知是因为她写了《南京大屠杀》这本书,在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外还有她的铜像,但其实《美国华人史》这本书更能代表其文字功力,但由于美国华人移民涉及很多敏感历史事件,所以国内不大可能出版这本书。我读这本书有一点印象很深,那就是大量的参考文献,这本书需要覆盖大概150年的历史,在这本书之前关于美国华人并无如此高水平的通史资料,更多是回忆录或其他历史的一部分,而这本书之后出版的关于美国华人的记录几乎都是按照这本书的架构来组织,而且可读性非常强,所以说《美国华人史》之于美国华人生活记录的重要性大概相当于《史记》对汉前历史的记录。更让我佩服的是,张纯如女士的写作并不受意识形态影响,其对事件的记录饱含人性的光辉,既有善也有恶。相比之下很多其他国内也出版不了的书一说不清楚就拿意识形态背锅,从来都站在绝对正确的一方对历史事件采取居高临下的批判,我现在越来越反感什么指导思想或主义了,有问题就解决问题,你搞个阵营先割裂开搞内斗算怎么回事?

美国华人历史的起点在19世纪,这点不难想象,因为之前要么是美国还没建国,要么就是清政府还不让人往外跑,另外技术限制也是实实在在的,就算去日本这么近,鉴真也好几次渡海失败,有一次还被吹到了海南岛,更不用说跨太平洋了。最早的记录是1834年被商人带到美国的阿芳妹,是被当成博物馆展品满足民众对东方人的各种猎奇心态,不过可能更早也有些华裔水手登陆过美国。这种借由展品或马戏团去到美国的少数华人也有类似暹罗双胞胎这种赚够了钱在美国成家立业蓄奴,还参加南北战争的。但真正开启移民的却是美版西部大开发,也就是加州淘金热潮。

1848年,加州金矿的消息传开,很多工业革命中不甘心的打工人纷纷向西部进军,而在大洋彼岸的广东台山,民众则被金山传闻所迷,打算出海碰碰运气。此时中美的平均寿命都是三十多岁,出海动机非常单纯,就是赚钱,家乡人为了防止出去的人忘了本,临走前会赶快促成婚事,留下香火来维持稳定的侨汇。此时的加州有九成人口是男性,除了矿工,也吸引了大量有冒险精神的知识分子来此探索。华工其实在淘金热前就存在,19世纪初西方国家禁止了黑奴交易,但劳工缺口是存在的,所以大量华人被卖掉去东南亚或南美做苦工,而清政府因为内乱顾不上管理这些不人道交易,直到1874年清政府才跟西班牙签了协议改善古巴的中国劳工待遇。这种人口贩运毫无技术含量,所以15-45%的人没等到目的地就死在海上的瘟疫或意外中了,很多到了南美种植园也被当奴隶对待。加州有矿自然也吸引了华工去讨生活,家里借钱凑个船票就走了,但勤劳廉价的华工显然不受美国白人劳工的待见,在加州的排挤行为非常常见,还面向华工专门征收过人头税。从淘金热开始,华人就过着被美国白人视为“外国人”的日子,一方面拒绝其融入社会,另一方面华人自己也认为是来打工赚钱的,并不是要留下,这种隔阂从一开始就定了美国华人的悲剧基调。

加州的开发使得美国东西部有了直接联系的交通需求。1971年,差不多最早的电子游戏《俄勒冈之旅》就是讲这个时代故事的文字冒险游戏,我玩过这个上古游戏,开始一辆马车一家五口,等到了俄勒冈都死的差不多了,那个年代的自然条件非常艰苦,一路跋山涉水没有冒险精神是到不了目的地的。为了让东西更好交流,太平洋铁路就成了不二之选,这个时段北美修了两条太平洋铁路,一条在美国,一条在加拿大,但不论哪一条,都用了近万华工来修最危险的路段,死亡数字成百上千,而加拿大那条竣工照片上却全照了白人,这事直到21世纪政府才出面道歉。从公司角度,华工勤劳吃苦,干净卫生,工资低工时长,而彼时白人劳工已经受工人运动影响组建工会了,所以招募的华工通常会被白人劳工记恨,被老板当成制约工会的力量,他们会抓住一切机会去报复这些外国人,白人劳工的缺点主要是酗酒而华工则滥赌,甚至发明了新赌法,这都是被攻击的点。从投资角度,修建铁路的预算是死的,便宜的华工能提高利润率,所以即使管理层都是白人,身体却很诚实,但他们自然也会过河拆桥,铁路竣工后都不给工人返回加州的方法,结完账就地遣散,把华工扔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中部,这客观上造成了华人在美国全国的第一次大流动,很多去了南方继续做劳工,也有直接跑到东海岸的。

除了挖矿,华人在美国最出名的行业就是洗衣业,直到今天,纽约街头的洗衣店里也大都是华人在经营。回到淘金时代,由于洗衣服不方便且巴拿马运河没有开通,矿工的衣服竟然是送到香港去洗的而运到东海岸比香港还要贵。后来夏威夷的华人就用更便宜的价格从中营利,而等华工进入洗衣行业,价格就更低了,而前来拓荒的白人则不屑于从事这个行业,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今天。而加州刚开始是欢迎华工的,但到了后期也开始嫉妒这种勤奋,设定了很多莫名奇怪的政策,例如不让华工去医院,白人公司不能招华人这种,这就把华人锁死在了中国城或唐人街。其中最有名的要数斯坦福,就是那个创立斯坦福大学的人,他一开始说华工是亚洲人渣,后来自己修铁路当董事发现华工好用就称赞勤奋,等1884年排华法案通过后,为了竞选参议员又去诋毁华人移民,这些黑历史别的人可以不管,但美国华人不能不知道,因为华人身份长期被当成政治工具使用,到今天也没有从本质上改变过。

淘金热其实很快就会因为金矿采空而退潮,毕竟开矿很难作为持续性产业,多出来的劳工很多转向了农业,此时华工因为勤劳吃苦廉价很快占据了近九成的加州农业劳工,当然其外国人身份阻碍了成为地主的可能。有意思的是此时南方种植园主也看好华工的优良品质,于是他们雇佣华工来给黑奴作为样本,不过华工是来按合同赚钱的,不是奴隶,美国南方种植园主很快发现没法压榨他们,他们会跟你打官司。与之类似的是北方的资本家,他们也曾设法雇佣华工来牵制白人劳工,但华工很快也意识到了不公平待遇而谋求加薪,被解雇后则在东海岸也开起了洗衣房。说白了美国华人其实大都来自中国南方重商的地方,做生意自然讲究个公平,资本家与种植园主则把他们当成了可以随意压榨的白人劳工或黑奴的替代品,结果自然是一拍两散。如果一个族群优点不明显了,那么先来的人总会想办法去排挤后来人,到了19世纪70年代美国遇到了经济危机,华人就成了背锅的。

在那之前,华人的侨汇也对故乡产生了很多影响。在广州台山县,因为汇率可观,华工汇回来的钱直接改变了当地的经济结构。好比一个地方如果持续投资,那么经济就从生成转为消费,事实上这种暴富让当地识字率大增,凭空出了很多大户人家,也因此绑架案频发,当地人几乎放弃了农业生产,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去美国,一个月就能赚到现在一年甚至几年的钱。同时,因为劳工九成以上都是男性,在美国这边自然也催生了妓院产业,而只要其还往国内寄钱,国内家人也不过问华工是否另有新欢。还有很多华人会去迎娶爱尔兰女性,因为爱尔兰移民中男女比大概一比三,华人身上很多优点也被爱尔兰女性所青睐。当然,这对于美国白人社会来说可以说加了一条华人抢女人甚至诱拐白人女性的罪状。到1870年有华人63199人,99.4%分布在西部,78%在加州,这些人的管理是自治的,分为三级,底层是宗族,中层是会馆,高层则是所谓六大公司,他们会帮华人在美国安居。但不被这些管辖的还有堂会,他们则包揽了妓院等产业,从国内或抢或骗女性到美国来服务华工,即使有人把妇女救出来,她们很多也再就业成了老鸨。很多中国人融入美国社会后(通常是走宗教路线)其实也在帮着欺压劳工,甚至会对美国庄园主说华人很好奴役。当然,教会也帮助产生了中国第一批留学生跟后来的赴美幼童计划,容闳是中国第一个留学生,也是他促成了后面的留学计划,而这也就形成了华人移民的第二组群,也就是留学生群体的雏形,不同于劳工,留学生从一开始就不怎么接触唐人街,我们到今天媒体里报道的主力也是留学生,但这个群体跟唐人街的割裂是显而易见的,很多二代移民走出唐人街也就再也没有回去,这个趋势其实从一开始就存在。

19世纪70年代,美国社会开始不断出现反华事件,经济的萧条让白人错误以为是华工低薪抢白人工作导致的,各种限制开始经由州议会明面化。加州的立方空气法对华人选择性执法,不允许多人同居一屋,需要有最小空间限制,很多抓到牢里的华工其实生活空间更小了,不过类似的事北京也出台过,用来针对所谓低端人口,其本质还是先来的歧视后来的。加州人行道法禁止洗衣工用扁担来打击洗衣产业。但到1871年就出现了华人屠杀,被歧视的爱尔兰人组织加州工人党,矛头指向华人,1877年第二次华人屠杀,到1879年加州宪法禁止雇佣华人或蒙古人,作为几万人的小组群,华人可以说被法律搞得很惨。不过,此时的晚清政府腐败无能,丧权辱国,依然让很多想换个环境的人选择来到美国,虽然法律限制多,但除了法律所限别的也就没有限制了,特别是商人,在中国属于底层而在美国则可以跻身上流社会。时间到了1881年国会提出了排华法案,麻州参议员乔治·霍尔反对这种种族歧视但被纽约时报打压,法案最后被总统切斯特·亚瑟否决,担心清政府反制。到了1882年排华法案修改为十年期限且允许商人、教师、学生及家仆入境,但禁止了所有华工入境,这次法案通过且之后不断延期甚至取消了期限,一直到1943年宋美龄访美后才撤销,这一甲子的排华法案在历史上可以说非常不光彩,更不光彩的则是2012年国会才为这事道歉,本书作者张纯如都没看到这一天。

因为排华法案,美国的华人群体在几十年里都维持在不到十万的样子,很多回去探亲的人回来后被告知身份过期遣返。排华法案被多次延期,在中国触发抵制美货的行为,但因为义和团运动后清政府妥协,所以影响有限。不过,1906年旧金山大地震烧了很多公民身份文件,因此开了个移民口子。美国政府认为1855到1934年海外出生孩子只要其父亲在他出生时是美国公民且住在美国,就可以成为美国公民,形成了假儿子移民产业,也就是谎称自己是某个美国华人的儿子就还可以入境美国。这个产业很快引起政府注意,于是1910年,加州建立天使岛拘留中心审查假儿子身份,墙上留下很多诗作,也产生了很多腐败行为。不同于纽约的爱丽丝岛对西欧移民入境的欢迎态度,天使岛则千方百计审核身份拒绝入境,很多人入境前会被关半年甚至更久。不过美国华人也是很顽强的,他们大力进军服务业,创造了煎面、杂碎与幸运饼干等美式中餐(左宗棠鸡比这个又晚了几十年),华人医馆因为营销得当也得到白人认同,零售业有加州开一元店的周崧,工人是白人,管理层是华人。美国南方杂货店大都是华人开的,黑人白人都不愿做服务业,黑人觉得屈辱,白人觉得掉价。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美国曾经的种族划分只有白人、黑人和混血,很多地方是白人专用,华人经常很尴尬,有时候被认为是白人,有时候是黑人,种族认同经常是自己说了算。不过我们的近邻日本人的一些移民操作也把华人坑了,首先就是亚洲人不能在加州买地就是因为日本人在加州囤地导致的,而日本人大量新娘嫁到美国的中介生意也促使美国在1924年禁止了所有亚裔夫妻团聚移民。此时华人男女比从20:1变到了7:1,主要是二代移民的平衡,但很多靠假儿子身份入境男性依旧是孤老终身,跟初代移民的情况差不多,这里兴许可以写出《百年孤独》这样的作品。

大萧条时期,华人为了谋生利用刻板印象与神秘主义开展中国城旅游,结果可以说埋下了美国白人对华人长期刻板印象的祸根。他们宣传中国城存在地下隧道、鸦片烟馆与妓女奴隶,并且真的装扮或雇人演成这样来吸引观光客,但其实这种猎奇氏旅游也仅仅可以在人群规模无法走出中国城的时候还可以,但对于走出去的人就贴了标签了,而且到今天都摘不掉。此时好莱坞自然不会放过这种题材,创造了傅满洲这种邪恶角色,当然也创造了神探陈查理这种带有东方神秘色彩的角色但都是白人演员演的,华人演员争取不到,而华人演员黄柳霜回中国却因为角色问题反受指责。此时美国华人后裔认为自己在中国可以被完全接受,他们可能名校毕业只能在中国城当服务生,因为主流美国社会其实依然不接纳华人。有意思的是,当这些二代华人回到中国就会保持美国生活方式而其父母努力在美国保持中式生活方式。因为二战与日本侵华,他们回国后又大都返回美国,此时美国逐渐走出大萧条。

二战对于美国人是始于偷袭珍珠港,但对中国1931年就开始了。在日本31年开始侵华后,纽约市华人手工洗衣业联盟(CHLA)呼吁抵制日货,培养飞行员,工人抵制日本进口废铁。在八年抗战期间,美国华人捐款两千五百万美元,但因为在美华人一共就七万多人,所以人均三百美元,当时周薪5-6美元,相当于捐一年的工资。其实到1940年,在美出生华人比例超过外国出生华人,但因为战争却有了更强的民族认同。日本偷袭珍珠港后,美国人开始褒奖华人而贬低日本人,把日本人关到集中营里,华人多与之划清界限,但打标签的方式还是促进了歧视,其实只要美国人不认为你是美国人,这种褒奖就是施舍性而不是从平等角度出发的,这点到今天依然如此,美国的民粹分子坚定认为自己是美洲的主人,后来者都是外来户,全然忘了美洲原住民是怎么没得了。1943年,宋美龄访美并在国会演讲,之后为华人争取到了每年105人的移民名额与归化美国的权利,终结了排华法案。而华人也积极入伍,应召率40%,远高于美国人的8.6%,比较有名的是飞虎队,但华人到中国后很多对家乡的想象幻灭,面对的是腐败的政府与穷苦的大众。

加州到1944年才终于允许州政府与上市公司雇佣华人,用来填补战争造成的劳动力短缺,这使得华人可以走出中国城就业,很多学校里学的技能可以使用。1945年战争新娘法案通过,允许中国结婚的妻子赴美,此时美国华人男女比三比一。在1949年法案失效前,近6000华裔士兵前往中国娶妻,战后80%的华人新移民为女性,配合婴儿潮,华人人口到达十一万七千。随后解放战争开打,国民政府糟糕的印钱政策让在美4000多留学生陷入经济困境,他们大都来自中国中上阶层,美国出台法案使其可以合法居留,大学扩张也给了他们就业机会。冷战开始后经过朝鲜战争,反共浪潮袭来,美国查禁华人左翼媒体,钱学森被无端逮捕,华人子女此时大都离开中国城,平均收入超过美国平均水平,唐人街开始衰落。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反右斗争与大跃进之后闹饥荒使中国短期开放移民,广州出走了6万人,大都到了港台,这些人因为每年105个名额限制是去不了美国的。后来肯尼迪总统放开限制,大概一万多人短期内移民美国,使中国城复兴,但新移民语言不通,与在美华人有持续矛盾。其实国民党跑路台湾是第三顺位,第一是美国,第二是香港,但也移民百万到了台湾。因为台湾离大陆太近,所以很多移民到台湾的外省人基于担心解放军而抓住机会移民美国。国民党在美国国会运作中国游说团,仅次于以色列,但在台湾的行政却非常糟糕,白色恐怖统治,大量任用外乡人,搞个人崇拜与文字狱,禁止短波收音机,这段时期其实海峡两岸也都差不多情况。为了构建现代工业体系,国民党在台湾搞土改,压榨地主支援工业,发展轻工业与对外贸易,越战后美国断了金援,但此时贸易顺差已经足够台湾自给自足且逐步发展重工业,再往后美苏对抗,美国大力发展科研,台湾大量输出留学生,特别是台大的校友,他们到了美国开始会不适应但逐渐喜欢上这种氛围,不过国民党也会监控留学生,有台独与共产倾向的回台湾就判刑,很多留学生放弃返回台湾,大概1/4留学生返回台湾效力。此时美国忙着搞民权运动,华人有参与但并不多,经常游走在黑人白人之间,华人学者则专心学术,成为世界大师,这些学者大都来自台湾。

到了70年代,美国歧视华人现象由于华人地位上升而减弱,但依然存在针对华人的竹子天花板,华人1/4有大学学历而美国人则是百分之十三,湾区收入华男只有白男55%,管理层几乎没有亚裔,这个现象到今天也没变好多少。尼克松访华后79年将台湾排除联合国常任理事国,这对台湾影响巨大,从此大陆台湾每年各两万移民名额,香港额外600,回归后扩到5000,非移民签证不在其内,到80年代末超过8万大陆学者移居美国。

80年代因为日本制造流行与美国贫富不均加大,华人再次被连带歧视,出现1982年陈果仁案,此时距排华法案已经100年,而国民党也暗杀了很多台湾移民到美国的华人。到80年代中后期,港台富商开始担心大陆影响而移民,但遇到了对华人录取的歧视问题,如果不看族裔,那么华人会占据大比例人群,如果限定族裔,华人的分数线要显著高于其他族裔,这个问题需要把族裔背后的经济问题彻底理清楚才有希望解决。此时华人是模范族裔,但这个模范还是带有外来户被赏赐的意味,如果一个自己认同自己是美国人的人被称为模范族裔,感受肯定很不好,标签这玩意贴上容易摘下来非常困难。

1989年后,美国签发了特别居留许可,到1992年用直接绿卡留下了五万多中国滞留美国的留学生。香港回归前后大量高学历高资产港人移居美国,也有太空人,妻子在美国,自己在香港干事业。而台湾则有降落伞孩子,父母在台湾,孩子在美国逃避台湾的教育竞争,有三四万孩子这样生活在美国,他们会被绑架,后来也有中国大陆来的。此时,华人内部贫富差距加大,高科技移民偏好硅谷,H1B的6年限制相当于为美国无限循环输入高技术劳动力,但他们会被怀疑是间谍。现在时隔20年,同样的戏码又重演了,说到底还是西方主流社会对华人从根上的不信任,他们会反复被拿来转移政治经济矛盾,这是在美华人可能永远逃不掉的循环。同时,中国大陆计划生育的一个副产物就是弃养女童增多,而美国此时进入后工业化生育率下降,在85到02年在中国收养了33000以上的婴儿,大部分是女婴,说来算是我同龄人了。在经济这个维度的另一段,低技术移民也一直存在,此时这类人通常来自福州,通过偷渡方式来美国。纽约市华人非法移民多为初中文化以下已婚男性劳工,妻儿在国内,来美国就是为了赚钱,但会有政治借口拿身份,非法移民促进了福州经济发展,这个剧目百年多前也在台山上演。

我读这本书感受到了很强的既视感,很多百年前几十年前乃至二十年前美国华人遭受的经历在今天依然在上演。大概就是只要经济下行或遇到危机,华人就会被拖出来背锅或转移视线,但如果遇到美国经济大发展的机遇,华人又被敞开怀抱欢迎。不论在那个地方,先来的人总会想方设法为后来人设置障碍来保护自己的利益,种族只是标签的一种,可以是地域,可以是性别,甚至可以是毕业学校、血型与星座。在我看来,这种打压毫无道理,体面的先行者赢得起也要输得起,要始终有探索新领域的勇气。我相信,在那些最初背井离乡的人中,总有些人是好奇心驱动的,他们很难被打压。而美国的华人也有自己的优点与缺点,我并不认为这些优缺点的根源在于民族与基因,很多东西是人这个物种身上普遍存在的,在一些生存环境中很多习性更容易展示,但人的社会性导致很多从众行为放大了习性的标签感。作为的独立的人,面对自己的内心,很多选择并无法用民族或其他标签决定,而更多是与当时境遇相关。这本书给我展示的美国华人史更多是具备时代感与某种淡淡的宿命轮回感,很多问题要好几代人努力才有希望解决,改变一群人的经济状况一次灾难就可以做到,但改变一群人的偏见却直接成了不可能的任务,只能在制度设计上运用智慧来减少偏见的影响。

至少要坚信马丁·路德·金的话:

我们信守这些不言自明的真理:人人生而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