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之所以得名将军,主要是因为他慢,慢出了大将风度。
将军是我同乡,大学里一个学院能遇到同乡在山大并不奇怪,特别又都是山东的。但环境学院是个很小的学院,连军训都要跟历史文化学院合并才能组成一个连队,小院又是同乡,每到假期做社会实践时就不可避免要跟将军同组。加上宿舍斜对门,将军的光荣历史我至今都历历在目。
将军酷爱足球,事实上他们宿舍六个人能出我们院足球队一半的人,不用吃惊,我们小院踢球通常凑不出一支11人的队伍。他们宿舍有着环院著名的一高一快前锋组合,但组合另一个成员不是他们宿舍的,原因很简单,高的跟快的都是一个人。当然都快了就不是说将军了,不过将军名字近似鲁能王永珀,踢法长相也像,鲁能曾用名泰山将军队,这也是昵称的一个来源。
每年放假,将军、毛毛与我都要组队去刷社会实践学分,我跟毛毛都在张店,将军在周村。社会实践的一天通常是一大早将军骑自行车20公里到张店,因为他慢,到了我们就可以吃午饭了,吃完饭去打个台球聊个天,然后四点左右将军一拍大腿,要走了。也就是说,不考虑我们小队的题目,实践的主要内容其实是将军的自行车跨城运动,他慢而专注,夕阳的余晖与将军的汗水洒满了张周路。
将军对家乡的热爱是发自肺腑的,特别是大染坊播出后,他有年搞社会实践把一队人搞到周村好吃好玩伺候着,回来后都夸他服务周到。当然,那次我没赶上,所以存疑。
毛毛也是我的同乡,他的光荣战绩是一个人把山大北路小卖店的二锅头都买空了,一家瓶子整整齐齐的列在阳台上,用来抚慰失恋的痛苦。
我曾跟毛毛、班长在大三的某个夜晚宿舍阳台上喝酒聊天,啥内容记不得了,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喝断了片,据说三个人聊着聊着抱头痛哭。第二天一打听,毛毛跟班长都是失恋,我一单身狗只是不明就里的陪哭了一晚上。
毛毛的另一个战绩则是群发搭讪短信,女生宿舍可是八人间,竟然直到毕业才露馅,可见女生宿舍的人际关系之复杂。
其实班长更过分,班长、班长暗恋对象还有我同属一个五人科研小组,另外两个去外校交流了,我们小组解散了我才知道班长跟班长暗恋对象分手了,关键我还不知道啥时候合的,中间什么宿舍楼下呐喊啥的剧情完全不知道,更尴尬的是所有人都以为我知道,这大概就是我那晚哭的原因吧。
班长是辩论队的,同时是个金庸迷,有次我记不清啥话题了我们俩在楼道里辩论了一中午武侠,整个宿舍二楼都没睡好觉,怨声载道,不过我也没午休啊,虽然是自找的。
将军也参与了科研小组,每天被老师当壮劳力使唤来使唤去,还特别感激那个其实很精明的老师,论实在将军实在是实在的过分了。
我其实参与过06年全国大学生科创计划,没错,官方资料07年是第一批但06年试点过,动员会上说我们是黄埔零期学员,每组给了一万经费。我跟阿呆好像还是里面唯一的大一队伍,然而我们也是为数不多半年后就被停掉的项目,项目经费我花了一百多买了几本发泡剂合成的书与一本英汉朗文辞典,中期考核啥都没做出来被关停了。所以我其实是更稀有的黄埔零期劝退学员,论科研经费我大一就拿到过,只是并不光彩。
将军喜欢打魔兽,但学院里打最好的是他们宿舍老魏,老魏虐将军是我们周末的保留剧目。说这个有点亏心,因为将军APM40,而我30不到,连高级电脑打起来都费劲。小岳曾在人人网写过430惨案来描述他作为环院亚军虐我的心路历程,文采飞扬,对我而言是媲美迎新晚会的小品一样的黑历史。不过现在老了老了,也觉得无所谓了。
慢手流的还有霸君,这位浙江小伙可能是学院里被山东方言折磨最深的同学,有次乱停自行车被保安扣了车,保安暗示买包烟就可以放一马,霸君听错了给人送了一包盐,保安三观被震,还车了。
将军脾气极好,配合慢,竟也慢出了威严,大三的将军在院学生会赁了个主席还是副主席的职位。据下届与下下届学弟学妹反映,四平八稳,微笑满颜,很有气势。
我跟学生会缘分不大,因为我一直在院科创协会工作,而且是三代目会长,然后没有四代目了,因为我退位后科创协会被吸收到院学生会成了科创部了,没做到前无古人,但真正做到了后无来者。
科创协会是举办过很多活动的,但收益最多的是我,因为院里给科协订了科学日报,开始我鼓励同学读,后来不管用就自己读做剪报,一年下来剪了厚厚一本,构建了第一次科技知识基线。那个简报本后来转给学生会了,但读者从头到尾可能只有我一个。我也是从那时养成了启动没有对手没有观众的项目的习惯。
将军身材控制是非常好的,他属于怎么吃都不胖的,这对没有将军肚的将军而言是个差评。不过我推测他不是吃不胖,而是吃太慢而吃饭时间有限,下午还得上课,所以天然八分饱。
将军酒量不行,他们宿舍聚餐,回来后就常看将军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口里念叨:哎吆,不行了,不行了,哎吆吆吆…
将军宿舍学习氛围很浓,6个人里4个读研,正能量很足,反面教材是我们宿舍,毕竟我们超哥一个人挂了全学院1/3的科,然后毕业又实现了一次大补考全过。
山大考试季会开放八角楼的一个作为通宵教室,我拎着暖壶去体验过一次,现在只记得当时发现原来校园环卫是凌晨三点收垃圾的,学的啥早忘了。
跟通宵相关的是网吧,06-08见证了网吧从兴到衰,10块钱通宵赠矿泉水,充100赠100的日子一去不返。超哥是我们这届第一个组装台式机的,有段时间一伙男生光着膀子围着超哥看他打游戏看电影上wow吧看秒删的图。我们吃着内线85182送的3-5元的外卖,喝着1块的趵突泉啤酒扯淡,而那个啤酒是酱油味的劣质品。
后来大家都有了自己的电脑,那个年代打印店的病毒可以在几天传遍整个宿舍楼,网管会三天两头提醒ARP病毒泛滥,不过谁也没想过一个叫360安全卫士的软件最后一统江湖然后又迅速被智能手机拍平在时代的沙滩上。
山大的网络10元包月,当时竟是嫌贵的,后来到了北京才知道教育网还分国内国际而且按流量付费,要不是ipv6、汉魅与飞鸽传书,大学的精神生活想必会大受影响。
将军的笔记本电脑也沾染了慢了习气,开个word够喝壶茶,将军打死不重装的原因是那是个vista正版系统,就vista这五个字母一出,其实怎么重装都不过分。
难能可贵的是,将军就喜欢一本正经地坐在电脑前盯着看word打开时的转圈圈,等打开了才松口气,起身干别的去了。
我们宿舍楼在校医院后面,去食堂吃饭非常远,但我们有东西两条胡同,东胡金饼卷、蛋炒饭与鸡蛋灌饼都是美味,西胡则都是小馆子,拿了奖学金都在那边请客,基本是下一个菜没上上一个菜已经吃完了。过生日也请吃饭,不过我们宿舍邪门,吃过后一定倒闭。
当然最爱还是云阔饭庄的水煮肉片,糖醋里脊与5块的酸辣土豆丝,不过要是肯多走两步,街边小炒的光膀大师傅会给你来份油亮的尖椒肉丝,然后看着你们狼吞虎咽时呵呵笑。
不过那时候外卖也叫的多,有个东北御厨房的师傅,就喜欢给我们宿舍送餐,手艺了得,特别能聊,有次跟我们一起吃酒聊的欢,把餐费免了。
山大东新校园多妖人,红衣抓髻老太与图书馆二楼夹层的精神病患我都遇到过,后者会在你聚精会神挑书的时候突然在在窗前逆光冲你哈哈大笑然后开始点评时政,习惯就好,毕竟那一层有科幻小说与武侠小说。
大学的自习室永远不够用,我很自豪大学四年从不占座,不过代价都写GPA上了,有年冬天偶然发现了个空教室,自习一天后被告知这个屋前几天出现了肺结核所以没人,然后接下来一个月天天提心吊胆,即怕自己得了肺结核又怕别人知道我去过那个教室,道德折磨比疾病折磨也差不了多少。
快毕业时出现甲流疫情,对门刚哥某日沉思良久,拿上脸盆肩搭毛巾就去校医院报到隔离了,一个月后再见到时他已经发福了,给我们描绘了一个顿顿免费鸡腿牛奶不用上课天天打游戏的乌托邦环境。
毕业季是10年世界杯,最后一个月,我们有时在花园路吃烧烤看球,有时轮流到西边请客吃饭,前面说过,小院,男生不多,请一顿20多人的饭也就不到400的样子,现在想想那个物价,那个氛围,那个夏天,都是恰如其分。
大学毕业后将军去了南大读研,我们那一届,一半的同学读研,一半的同学转行,做环保是不可能了,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读研期间参加乌龟的婚礼,回来路过杭州寄居在浙大小岳的宿舍,结果将军竟然在附近搞野营,约好了吃午饭,等他到了刚好可以吃晚饭。
将军读研期间认识他现在的女友,两人性格非常一致,都内敛且慢。后来他女友硕士延期毕业,他则得到了老板御赐的硕士后称号留在课题组打工。
将军的硕士后生活很清苦,一月2000劳务费,寄居在外出采样师兄的铺位上,别人回来他就打地铺。我劝他早点找工作,他却告诉我2000已经很高了,老板没钱也不容易,也需要将军来做些别人不会做的实验。将军就是那种几句夸奖就任劳任怨的主,他老板也是,这一对真是天造地设。
两年硕士后后,将军得到了去美国大农村读博的条件录取,因为英语不行,需要上语言班,而半年前他女友去了欧洲读博。别人也就异地,将军是跨过异国直接异大洲,也是气势使然。
英语是我这一代初中才开始认字母学生的痛点,为了提高英语水平,我也曾启动了睡前读英文书的计划,从此再也没失眠过。
临行前将军借住在我宿舍,当晚我发现了两件事:将军老板在将军离组两天后就在课题组别人几乎不可能看到的谷歌网页上把这个硕士后除名了;他的行李箱里装了一把菜刀。
将军的博士生活大致就是忍了几个月通过了语言考试,买了个十几手的车,去了个没钱的实验室,做了个差点断掉经费而提前毕业的项目,但每次跟将军聊天,他都是那么慢条斯理,积极向上,最丧的话也不过就是:哎,又能怎么办呢?
将军终于还是博士毕业了,等待opt的这段时间他又断了收入来源,不过也终于有时间去整理硕士后的工作了。一打电话就邀请我去他那边的国家公园玩,要么就是来纽约找我玩,跟我第一次认识他时一样,语调里充满了兴奋。
将军的慢经常是一种这个咋办的无奈,但他最闪光的地方就在于虽然经历了很多很糟糕的事,但他都去看好的一面。将军大学期间特别喜欢许巍,买了把吉他,但蓝莲花永远弹不完整,不过看得出来,弹的时候两眼放光,享受着,扰民着。
据将军说他是看我博客的,不过他看到这估计也不会生气,按他的话说,会当面对质,真见了面估计夸几句脾气好啥的就又没脾气了。
另外将军嫌我写的长,估计看不到这句。